景川一直在青山庄园的地牢关着。
除了每天早上执行例罚的行刑人及其两个助手侍奴,他没有见过其他人。
那三个人嘴巴很严,无论他问什么都不答。
鞭打的力度远远没有到令他皮开肉绽的程度,但连着几天下来鞭痕重重叠叠,破皮的地方越来越多,有些伤口渗出来的血和淋巴液已经把衣裤和皮肤粘在一起了。
关押期间他的手始终被铐在身前,大部分伤都处理不了,手脚腕磨破的的地方也发炎了。
有时候他觉得迟迟没有判决是好事,说明风赢朔或许在犹豫要不要杀他——在陌星,奴隶企图伤害主人并逃走,不用想也知道结局百分之百是个死。
有时候他又觉得没这么快处置他或许只是因为风赢朔还在忙着为他设的那个局收尾,无暇顾及其他,特别是他这种微不足道的奴隶。
日复一日的等待和未知使他烦躁又无可奈何。
虽然他没有完全放弃希望,每天送来的食物和水也都尽量吃完,努力保持健康和体力,但身体还是在慢慢虚弱下去。
积累的伤陆续发炎,他开始持续低烧,脑子昏沉,身体无力。
某一天黄昏,他靠墙看着气窗外的光一点点消失,心想,或许让他就这样烂在地牢里就是风赢朔给他的处决。
第八天,在早上的例罚之后,侍卫把他的手铐从前面换成铐在背后,将他押出去。
地下停车场站着成排的侍卫和侍奴,数辆悬浮车里司机已经就位。
景川四处张望了一圈,没看到风赢朔,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有些空荡荡的。
他被押上一辆囚车,关在加了铁栏,像个大铁笼似的后车厢里,手铐脚镣上都另外接了链条锁在车厢壁的金属横杆上。
四个持枪侍卫一边两个盯着他,比在澜星上押解的时候还严密。
车厢是全封闭的,车门一关,他就完全看不到外面了。
只感觉到车子开动,行驶,停止,又再次开动。
直到再次停止,他被押下车,发现回到了主宅。
在训诫处的囚室又关了两天。例罚也继续着,只是行刑人换成了训诫处的调教师。
第三天他终于在审讯室见到了风赢朔。
这位年轻的家主一如既往的衣着整齐,长发一丝不乱。
只是眼圈微青,显出几分疲惫。
景川跪下来之后,他就让包括侍卫侍奴和训诫处的主管及调教师都出去了。
室内只剩他们二人,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风赢朔屈起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子,说:“我看过检验报告,烤肉里的确没有酒。”
说完又没声了。
景川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景川不由应了一声:“嗯。”
的确没有酒,所以呢?
他不回避地保持与风赢朔对视。
“你声称自己不想杀死我,但是你拿着刀子对我动手了。如果我不是本来就戒备着,我会成为你的人质,甚至可能死在你手上。”风赢朔停下了敲击桌子的动作,说,“景川,我是设计了你,但你并不冤枉。”
景川苦笑着低下头。
风赢朔说得没错,他每天都在寻找重获自由的机会。
即使他没有被那个虚假的时机所引诱,迟早也还是会找机会动手的。
以风赢朔为质或是杀了人也在所不惜。
在陌星的制度下,他的确不冤枉。
“会怎么处置我?”他平静地问。
“袭击家主,”风赢朔停顿了一下,“死刑。”
景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也好。虽然我不想死,但是如果不杀了我,这种事以后还会再发生。我此刻虽然跪在这里,但是我从来没有被你们驯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甘心成为一个任人随意操控和虐玩的奴隶。”
风赢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表情。许久,他按下桌上的呼叫器,让人进来。
之前被他遣出去的人很快陆续进来了。
这些人无论是训诫处的主管,还是调教师,或者侍卫、侍奴,进来就先照例跪下问安,然后才分别按照自己的身份、职责站在一定的位置。
两位主管穿着质料高级,款式严谨的西装,站在风赢朔办公桌的左手边。风赢朔说:“杜峰,你来宣布吧。”
景川知道宣布的会是关于他的处置决定,或者换言之,宣布的会是他的死法。
奴隶制加上变态的家主,用怎样残忍的手法杀死他都不足为奇。
反铐在身后的手忍不住蜷曲起手指。
手铐发出了一点点他不希望发出的声响。
“是,主人。”杜峰应了一声,清清嗓子说:“三等奴隶景川,随行青山庄园期间伺候家主不力,罚不限期一级管控,颈部奴印刺青,鞭500以及12号楼区中庭示众3天,以儆效尤。抵消在押期间的240下,剩余鞭刑260下,择日由训诫处行刑。”
杜峰用的仍然是星际联盟通用语,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很标准,吐字也很清晰,语速不快不慢,景川却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杜峰,又缓慢地望向风赢朔。
袭击家主的罪名就这么轻飘飘换成了“伺候家主不力”?
此外,杜峰进来得了命令就直接宣布了。这分明是早就定好的处罚,不是在刚才风赢朔见过他,讲过几句话之后临时决定的。
风赢朔后背完全靠着椅背,两手也放松地搭在扶手上,嘴角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说:“景川,不管你是以退为进,还是又用你自以为有用的激将法,你都为自己赢到了暂时活下去的机会。你不想死,我也还不想杀你。只不过活得可能会比之前辛苦。这是代价,你就好好受着吧。”
杜峰瞪着景川低声斥道:“还不谢恩?”
景川默了默,脑子里还想着风赢朔刚才的话,干巴巴地磕了个头:“谢主人。”
以退为进,激将法。
是的,他在这件事里说过的不多的几句话,包括刚才风赢朔说出“袭击家主,死刑。”这句后所说的话虽然是事实——他从来没有,也不会甘愿被驯服为一个失去自我的奴隶——但也的确有风赢朔说的这两个意思。
他还是在赌这个自负的上位者的不服气。
成或者败不是他能控制的,但即使在最后一刻他也不想放弃。
只是他没想到还是被风赢朔看穿了。
看穿了没关系,有用就行。
他磕完头,重新跪直,仍然直视着风赢朔,相接的视线仿佛爆出了看不见的火花。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随后侍卫直接从审讯室把景川押回十二号楼区。他身上那副异常沉重的镣铐是在侍卫和等在他住处的全晖交接之后,由全晖拿钥匙打开的。
“先洗个澡吧。过会儿医疗部会有人过来给你做治疗。”全晖帮他脱衣服裤子。
和皮肤粘连的部分都直接用剪子剪了,最后用湿毛巾润过再慢慢撕开。
他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算你走运,要是主子没赦免你,你是要被斩断四肢流血到死的。”
“你知道我犯的是什么事吗?”景川忽然问。
“你不是不小心把酒打泼洒在主人的菜里了吗?”
“你主子说的?”
“魏管家和训诫处的主管大人都是这么说的啊。”全晖紧张起来,“你还做了什么事?”
“没了,”景川安抚他,“没别的了。我被关了这么久,脑子也糊涂了。现在还发着烧呢,你摸看。”
全晖摸了摸他额头,的确是有些发热,但也松了一口气:“你犯的就已经是死罪了,要是还做了什么别的,说不定要落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当天在那个山庄,亭子里只有风赢朔、景川和渊寒三个人。
渊寒在通讯器里跟魏伍说他在家主的食物里放了酒,导致家主昏迷不醒。
听全晖所说,他对风赢朔动手的事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他正琢磨着,忽然注意到全晖腰侧的衣服上有一小块红色。
“你衣服脏了。”他说。
全晖低头看了一眼,“呀”了一声。
景川看清楚了,那是血。
他脑子里“嗡”一下:“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全晖说:“没事,我上点药就好。”
他把景川身上粘的最后一点布料撕掉,熟门熟路地翻出景川这里的药箱,找出伤药,“我去那边上药。”他指了指浴室。
“就在这里。那个位置你自己不方便,衣服掀起来我帮你上药。”景川盯着他。
全晖僵持不过,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衣服掀起来。景川看到了他整个后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痕——鞭子抽出来的。
“你受罚了?因为我。”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监管和对应的奴宠有连带关系,奴宠犯错受罚,监管也会因为监管教导不力而受罚。
但之前全晖耐心为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一点也没表现出因他受罚而产生怨气。
“对不起。”景川很难受,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牵连别人,“罚了多少鞭?”
“没你的多。”全晖让景川帮他擦了药,把药箱放回原处。
景川问:“罚完了没有?如果还没罚完,我去跟杜大人说,让他们罚我。”
“唉,罚完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体温有点高,赶紧做好清洁等医疗部的人来了开药吃了休息一下。”全晖打开了他带来的一个小箱子,拿出一副金属手铐,说:“手背过去吧。你现在是一级监管状态,没什么事都要锁起来的。”
“洗澡也要锁?”
“没有特殊情况全天都要锁着。”
手铐“喀哒”一声锁上了。铐环碰到了手腕上的伤,景川不由“嘶”地抽了口气。全晖又从小皮箱里拿了脚镣蹲下去锁住他的双脚。
全晖说:“比你在牢里戴的那副轻很多,应该没那么容易磨伤皮肤。之前磨破的地方等会医疗部的人会给你处理的。”
“要这样锁多久?”景川在动了动手腕,回忆了一下判决的详细内容,“不限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一辈子?”
“睡觉的时候可以不锁在背后。”全晖说,“不限期就是说到主人同意解除为止。”
他停了一下,补充说:“不止手脚,等会清洁完了,你的尿道和肛门都要锁上。嘴巴也是。”
“这他妈……”景川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虽然最后一个音没骂完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触犯规矩了——粗口是不允许说的——但已经来不及收回。
全晖板起了脸:“跪下。”
景川无可奈何地跪下,微抬起脸。
每一边二十个耳光。
全晖没有因为他一身的伤而放水,景川也没什么怨言。
就算他心底里还是没有放弃逃走这样的念头,但在其他事情上,他不想再连累全晖。
这时在主宅某个休息室里魏伍正给自己倒酒——主宅特供,低度酒精饮料。他对面坐着渊寒,手里拿着他的通讯器,跟小游戏的BOSS奋战。
“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成了五爷的眼线,你跟我说的时候我都觉得可能是误会。我记得他以前是二爷的人。”魏伍压低了声音。
他说的是上官云清,“而且主子以前经常出入外面一些娱乐场所,收了他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当时好多人都说主子是对上官动了心,为了他才不去的。”
“魏哥你天天打理主子宅子里的事,还不知道主子对奴宠们是怎么样的么?”
魏伍当然知道。
他的主子对奴宠们虽然没有对三等奴隶那么狠,但感情上其实很冷淡。
也就是对着上官云清时稍微好一些,但根本说不上动心或是多喜欢。
跟着近身伺候了五年的魏伍哪能一点也看不出。
因此当风赢朔表现出对那个三等奴隶稍稍有些特别的时候他才会旁敲侧击想跟渊寒打听实情——那时候风赢朔的计划还一点也没透露给魏伍。
但魏伍想想又有点不明白了:“那主子这次饶过景川算怎么回事?”他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小火苗盯着渊寒,毕竟渊寒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比魏伍多得多。
渊寒埋头看着通讯器的游戏画面,十指飞快地敲着按键,耸了耸肩说:“我怎么知道。”
魏伍:“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呢?”
“哎魏哥,这次我可不是有意瞒你什么啊,我真不知道。主子的心,那是海底的针。”
那倒是。
魏伍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一杯“酒”,不再问了。
【作家想说的话:】
抱歉久等了……没有存稿真的痛苦……